瑞金 | 七夕夜市
原作幼驯染系列之八
树上花灯摇曳，烛火在雨后未干的积水中氤氲出模糊的光晕。金发少年跑过时踩出的水花溅到水面，漾出一圈圈橘色的波纹。
他“嘿”的一声跳过面前的水坑，站定后转身向后招手。
“格瑞格瑞！”
跨过纷繁的树影，后面那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少年发带之下的紫色眼睛被灯光映亮了，一点点无奈在其间晕染开来。
“不用那么急。”格瑞说。
金倒退两步与之并肩，他抬手正了正帽檐，露出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抑制不住的欢欣分明写在其中：“可这是七夕夜市啊！格瑞不期待吗？”
“还行吧。”格瑞淡淡应了一声。
自关于七夕夜市的布告发布起，金就一直处于过度兴奋的状态。
他从多年经验总结出了劝服格瑞的门道：要有耐心，不能太吵，最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尤其以理最为重要，耍赖撒娇是最后一道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动用。于是金在格瑞周围打转了好几天，洋洋洒洒罗列了数条七夕夜市值得一去的理由，诸如修炼要劳逸结合才更有效果、夜市上可能有格瑞收集的草药之类。格瑞其实早就知道夜市上没有草药卖了，但看着发小眼睛闪闪发亮，神色无比诚恳的样子，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夜市有点类似格瑞记忆中庙会的样子——墨色天幕下灯火绰绰，人声熙攘，印着“七夕夜市”的暖色横幅挂在夜市入口上方，隐约能看见其后排成数列的摊子。
大约因为平日生活太过枯燥乏味，登格鲁星人对祭典有非同一般的执着，每逢节日休沐总要苦中作乐地热闹一番。格瑞虽有耳闻，亲身参加却还是第一次。
金向入口前坐着的老人打招呼：“米特爷爷这次还是负责签到吗？”
“是啊，”老人把本子推到他们这一侧，“在这登记一下就好。”
他边说边笑着朝格瑞点了点头，格瑞也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两人签过名，米特爷爷确认无误后问：“夜市有很多双人活动，参与最多的两个人会获得神秘奖品。你们一起的话，要不要起个队名？”
“哇，好棒啊！”金转头看他，“格瑞想要什么样的名字？”
格瑞想他们多半拿不到奖品，于是说：“随你。”
金想了一会儿，低头刷刷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格瑞对金的品味摸得七七八八，不用想都知道答案，大抵就是金和格瑞小分队一类简单直白的名字。
夜市装点得很有七夕风格，各个摊位都挂着与节日相关的花灯图样，整条街笼在暖光之中，人声鼎沸更觉熙攘。
金咔嚓咔嚓咬着刚买的喜鹊糖画，嘴角沾了点淡黄色的半透明糖浆，含糊地说：“不知道今年冠军会拿到什么样的奖品诶。”
“去年是什么？”格瑞问。
“一年份的镇长捶背券！”金兴高采烈地说，“超好吧！”
格瑞：“……”他决定消极怠工。
他们走到第一个活动摊位前。除了每个摊位皆有的花灯外，摊子旁还挂着一个木牌，刻着粉红色的颇有恋爱气息的“初遇”二字，字尾弯弯折折地勾出一朵祥云。
“我们这儿是蒙眼识人，”摊主说，“就是模拟牛郎织女初遇的场景啦！”
“怎么模拟啊？”金想了想，“要有七个仙女跳进河里洗澡吗？”
“不用，”摊主忍着笑向他解释，“就是七个人站成一排，一个人被蒙上眼睛碰每个人一下，找到自己的搭档就算赢了。”
格瑞对这波强行神话不置可否，不过他们在这个游戏里有先天优势——毕竟两人都比成年人矮上一截。他们商量一下就确定了分工，摊主给格瑞戴上眼罩，七个人站成一排后，格瑞按照记忆中金肩线的高度一路碰过去。大约是移动过程中高度出了偏差，最后他碰到金的时候，感觉到的并非是指尖与衣物摩擦的粗糙感，反而相当温暖柔软。格瑞尤不确信地按压了一下，那一小块温暖随即动了动，湿润的吐息扑上他的指尖，勾起一串酥麻的痒意。
……他知道自己摸的是哪儿了。
格瑞收回手，示意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摊主替他解开了眼罩，格瑞睁开眼睛，站在他对面的果然是金。金的眼睛很亮：“格瑞好厉害，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不过，”金顿了顿，继而疑惑地说，“格瑞为什么戳我的嘴啊！”
格瑞：“……”
一排男女混杂的七仙女皆用带点善意的促狭目光笑着看他，格瑞闭上嘴不想说话。
“好啦，不要捉弄小朋友。”摊主说着也笑起来。她拿出一张贴纸，从上面摘下星星的图案，“这是完成活动的证明，你们留好，最后要用星星数量判断胜负的。”
“谢谢姐姐！”
金小心地用指尖黏着贴纸边缘接过，他的眼珠转了转，似是犹豫要把它贴在哪里。格瑞已经看见摊主拿出了大概是用来收集贴纸的本子，就没有开口提醒他。金转身打量格瑞，在摊主出声之前，“啪”的一声把星星贴纸按在格瑞的发带上。
摊主：“……嗯，这样也蛮好！”说着把要分发给参赛者的小本子收了起来。
格瑞：“……”
他伸手摸了摸发带上贴纸凹凸的触感，觉得仿佛有股洪荒之力要破头而出。
“我们这儿是你画我猜。”
摊位前写着“男耕女织”的摊主热情地招呼他们：“五分钟内猜出10组以上就能得到小星星啦！谁负责画，谁负责猜？”
“我来画吧！”金跃跃欲试。
负责猜比较省时省力，格瑞就默许了。摊主和金简单交流了两句，拿出小卡片给他看，然后在周围走了一圈，把谜底亮给等候游戏的人们。
颇为认真地思考之后，金用手势比了个长方形的物体。他作势把长方形的一角撕开，做出倾倒的动作，最后手拢成圆柱状，捧起被倾倒的物体喝了口，接着露出一个稍微有点古怪的神色——大体是面无表情的，但眉梢微微扬起，微妙地让人感觉这是心情不错的意思。
格瑞：“……”这难道是他喝牛奶的样子吗？
“牛奶。”他试着说。
“答对了！”摊主对他能够猜出答案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惊奇。
格瑞每每都能从金看似不相关的动作中找出答案，引得围观群众啧啧称奇。他们就这么匪夷所思地一路赢了下去。在摊主展示第十个题目的时候，周围人露出了然中带点兴味的笑，格瑞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这次金比划的手势谁都能懂了。他指了指自己，双手拇指相合，四指屈起比了个心，然后指了指格瑞。
格瑞：“……”
来夜市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对这个清冷淡漠的小孩都有几分印象，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和平日迥然不同，人们就带点玩笑的心思笑倒了一片。
格瑞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是七夕夜市，这些双人活动都冒着粉红气息。这题明摆着捉弄人，他完全不想承认自己被捉弄到了。金却还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格瑞顿了会儿，还记得有时间限制，飞快地说：“我爱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也保持在周围人能听清的范围内。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相继起哄鼓掌。摊主在一片嘈杂中忍笑宣布道，“挑战成功，送你们一颗小星星！”
她边说边从贴纸上撕下一条，打量了下格瑞，径直贴在他的发带上。
格瑞：“……”
那边金已经朝他跑过来：“格瑞好厉害啊！全都猜对了！”
还没等格瑞回答，他话题一转，自夸起来：“不过这也是因为我比划得好！我早都说过吧，咱们俩一起，那就是天下无敌啦！”
金在那边犹自喋喋不休，格瑞想起他刚才学自己喝牛奶的事，从发带上摘下一颗星星，不由分说地怼在了金的脸上。
没过多久，格瑞的发带上就黏了不少星星。
他们作为思维敏捷行动活泼的小孩，完成游戏本就轻松，且小孩子总会受到摊主和围观群众的各种优待——虽然这些优待有时候让人难以招架。
这些游戏都不算无聊，格瑞甚至微妙地乐在其中，但参加活动仍是耗时耗力的，站在一个摊位的等待队伍里时，他和金商量：“这是最后一个。”
“诶，可是我们还有好多没有玩呢！”
旁边的摊位突然爆发了一阵欢呼。金好奇地望过去，看到一男一女站在摊位前，分别从两端咬着一根巧克力棒，吃到中间时，两人的嘴唇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格瑞的视线从摊位移到金的脸上，意思很明显：“你想玩这个吗？我不想”。
“……好吧！”金妥协了，“那一会儿我们去逛夜市吧！”
格瑞不置可否。
这个摊位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是模拟牛郎通过迷宫，千里迢迢与织女相遇的过程。格瑞听到千里迢迢四个字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织女的角色，金也乐见其成，走之前还向他摇了摇拳头，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格瑞，我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格瑞：“不用。”
“诶——为什么啊！”
“这样我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那等我找到你之后，我们一起休息嘛！”
格瑞叹了口气，用“有你在我怎么能休息”的眼神看着他。
引领金去往迷宫入口的摊主听到他们的对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迷宫里面很暗，道路两侧装点着深蓝色的丝绒幕布，偶尔光点会从眼睑上一掠而过，真有几分夜空的虚幻感。金摸索了一会儿，就发现这迷宫岔路少且短，一点也不难。他兴冲冲地向前走，正打算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迎接自己的织女时，拐弯处的幕布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坐在云彩上的女性图样。
“牛郎，”女人的声音不怒自威，“我有问题要问。”
“哇，你是王母娘娘吗？”金睁大了眼睛。
“……”似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认真地问这样的问题，那声音顿了一下，“是的，只有回答了我的问题，你才能继续往前走。”
“好啊！那来问吧！”
“你和织女相识了几年了？”
织女指的就是格瑞吧！金算了算，从他八岁至今：“六年啦！”
光影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认可他的回答，从幕布上隐去了，为他让出路来。而这之后，王母娘娘每隔一段路必会出现，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复杂。
“你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哪里？”
“登格鲁星郊外的矿场山脚。”
“对他的第一印象？”
“有一点酷，好像和我差不多大。”
“你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当然啦！”
“你有多喜欢对方？”
“超级喜欢！”
“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爱情表现……”金思考了一下，“找他玩？”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他陪我玩的时候？”
“什么时候对方会让你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不陪我玩的时候？”
光影似是被他的答案囧到，顿了一下才问：“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不快？”
“总是受伤，”金顿了顿，“还有不陪我玩！”
在终点一直听实时转播的格瑞：“……”
在他面前的深色幕布上，王母娘娘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你觉得你与对方的关系是否能持续永久？”
“能！”这次金的声音很坚定，没有之前的犹疑了，“我和格瑞会一直在一起的！就算他不找我，我也会一直去找他玩的！”
……结果还是要找他玩。
幕布上光点浮游，如同格瑞此刻纷繁杂乱的心绪，他坐在原位想了一会儿，似是想叹气，最后却弯了弯嘴角。
他想，既然对方已经连蹦带跳地跑过来了，那他迈出一步也没有什么关系。
格瑞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深色幕布上浮游不定的虚幻光影走去。
“你去哪儿？”王母娘娘问。
“从外面看，迷宫的面积很小，金现在还没找过来，应该是循环地在迷宫里转圈。”
格瑞淡淡地说：“没有人规定织女一定要等着牛郎来。”
他伸手拽下了面前的幕布。虚幻迷蒙的空间突然被撕开了一个缺口，散发着微光的喜鹊图案在迷宫两侧的幕布上扑棱着翅膀，齐齐飞向同一个方向。格瑞迈出了封闭的屋子，男孩特有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一抹金色撞入视线，伴着“哎呦”一声，金撞在格瑞的肩膀上。
他揉揉鼻子，抬头看向格瑞；“格瑞，我找到你啦！”
“嗯。”格瑞应了一声。
“刚才里面好黑，然后突然一下子就变亮了，我就跟着喜鹊跑过来了。”
“嗯。”
“王母娘娘问了我好多问题，她也问你了吗？”
“没有，”格瑞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吧，该出去了。”
说罢，他率先一步向前走去。金连忙小跑两步跟上，他仰头看着发小依旧清冷的侧脸线条，莫名觉得对方心情很好。
离开摊位后，金信守承诺，没再拽格瑞去参加其他的双人活动。除七夕相关的活动摊位外，夜市也有很多常见的摊子，射击套圈捞金鱼应有尽有。格瑞在旁边看了会儿金笨手笨脚捞金鱼的样子，忍不住给他示范了一下正确方法。金脑子聪明，学得也快，两个人不一会儿就把鱼池捞光了，然后在摊主的老泪纵横下把金鱼全数放了回去。
金走一路吃一路，巧果糖画自然不在话下，镇上颇负盛名的甜酒也喝了好几杯。他看格瑞露出略不赞同的神色，就买了一杯塞在格瑞手里。格瑞尝了尝，确实甜而不腻，醇厚中含着几分清冽，又因为酒精浓度低不至醉人，金因为他的反应得意洋洋，“是吧是吧”地连声嚷着。为表满意，格瑞礼尚往来地送了金一串油炸蚂蚱。看着发小连连后退几乎缩在人群里的样子，他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快乐是很容易传染的，金的笑容灿然如煦，烛火摇曳间，格瑞平静无波的眸子也显得流光溢彩。
他们快走到摊子尽头的时候，欢快的背景音乐渐渐转弱。一旁架着的扩音器里传出刺耳的声音，广播员咳了两声：“七夕夜市即将结束，最后我们来颁布获奖名单——”
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除了颁给通过关卡最多的人的奖项之外，还有诸如“最恩爱奖”“最后入场奖”“吃掉第三根喜鹊糖画奖”等奇奇怪怪的奖项。广播念了长长一串，其间，熟悉的字眼顺着音波扩散至两人耳中：“幸运奖，‘和格瑞逛夜市好开心小分队’！”
“哇，是我们诶！”金跳起来。
格瑞被这个队名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对结果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要和金在一起，他的运气就会很好。
他们到主办方那儿领了奖。这次的奖品很正常，是镇长家的自制甜酒。半透明的浅色液体中凝着丝丝浮絮，光线透过玻璃很是好看。金向镇长道过谢后，心满意足地把瓶子抱在怀里。格瑞看着他母鸡护雏一般的架势，有点想笑。
“回家吗？”他问。
“回家吧！”金说。
话音刚落，伴着尖锐的破空声，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在他们头顶骤然炸开，炫目如琉璃碎丝的弧光割裂整个夜空，像无数流星燃着的尾火，在黑丝绒般的夜色中划过道道亮线。
人们纷纷抬头，格瑞和金也不例外。金一手抱着酒瓶，一手去拽格瑞的袖子：“格瑞你看！”
“看到了。”格瑞说。
这朵硕大的绚烂花朵像是一场盛宴的号角，色彩斑斓的烟花紧跟其后，在夜幕上随之绽放。无数颜色夹杂着金光银光，像流光溢彩的梦境坠落人间。
如果牛郎织女真的在此时相会，大概会觉得很吵。
格瑞因为这个想法低低笑了一声。因着这一低头，他的目光落在金的身上。烟花骤然绽放又转瞬即逝的光影交踵而至，金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染上各色光华，专注而欣喜地注视着夜空。
金做什么事都很专注。
他看人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地看人，玩耍就一门心思地玩耍。他鲜少做出承诺，一旦承诺就一根筋地务必要完成它。格瑞至今都记得，秋姐离家一年后少年梗着脖子哑声说“要变强”的样子，后来他果真就慢慢的变强了。
所以能被他注视着，和能被他承诺说“一直在一起”，都是一件很好的事。
就在格瑞胡思乱想的时候，金转头看他，笑着说了句什么。
回过神来的格瑞一怔。金的声音隐没在烟花绽放的声音中听不明晰，他正想询问，就猝不及防地被金撞了满怀。玻璃瓶身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服和胸膛亲密接触，男孩柔软的嘴唇轻触他的面颊，又飞快地分开了。
燃了一会儿的烟花相继落幕，巨大的轰响归于沉寂，人们挪动脚步，继续享受夜市的欢乐。格瑞没有动，他难得有点错愕：“你干什么？”
“我听说，七夕节是亲吻最喜欢的人的节日。”
光映着金的眸子，像在湛蓝的底色上涂了一层色泽莹润的松脂。男孩笑着说：“虽然我最喜欢的是姐姐，但是姐姐不在嘛，所以就是格瑞！”
格瑞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说：
“——”
爆炸声在他们头顶轰然响起。就像大部分电影都会有的彩蛋一样，沉寂了半分钟后，陆离的焰火再一次极尽绚烂地绽放，流离的火星划过夜空，在天际与万家灯火相融。
耳边隆隆作响，金听不清格瑞的声音，他提高了音量喊：“你说什么？”
光影明灭，映亮了格瑞稍显无奈的流丽轮廓。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俯身在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极其轻柔的吻，金睁大了眼睛。
“是回礼。”
在巨大的轰响声中，格瑞贴近金的耳朵，低声说道：“七夕快乐。”
*啰啰嗦嗦一下：
星星贴多了没准儿就要美少年变身成旧设了！（bushi
总对格瑞还是个孩子的事儿念念不忘，过节了想看他快乐地玩一把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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