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送你一树繁星吧

瑞金 | 环音

原作幼驯染系列之十一

第一季结束后





 

在和金的相处中,格瑞自认是扮演保护者的那一方。

这样描述也不全对——毕竟他们只差了两岁,无论格瑞有多么超越年龄的冷静成熟,两人相处时还是以同龄人自居的。金的确全然地信任和依赖他,却不会把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交由他处理,他们共享的时光大多在灿然的阳光和树荫下慢慢悠悠地度过了,溶满了蜜糖般的甜腻和闲适。

只是金天性里就有种横冲直撞的率真感,这种率真会让初见的人觉得他不大靠谱。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金实际上很聪明。只是他有些时候懒得去想,就带了一身的麻烦从格瑞面前连蹦带跳地跑过去。不过金多年来已然谙熟此道,自有一套解决的办法——即便在解决的过程中还要引起一连串的鸡飞狗跳。

格瑞最初就是被金表象的那一面骗到了,修炼之余总想着这小子今天又做了什么不靠谱的事,一颗心分出一点点挂在他身上。即便后来他对金的了解愈发深刻,也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或者说他也完全没有想改的意思。

通常他只是远远看着金折腾,并不干涉。只有金闹得凶了,即将引起某些难以收拾的后果时才淡淡提醒一句。不过格瑞也是小孩子,没有多么强大的预判力,很多时候他只能在事发之后硬着头皮挡在金身前,一边被对方抓着衣角一边在心里叹气。

他向来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管起金来倒是娴熟得很。毕竟总体而言金还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孩子,做事莽撞却有分寸,撒娇和任性也只局限于最亲近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格瑞也没有见过他真的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像这样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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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没人应声。凯莉从门缝里探出头,看到格瑞照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看书,就轻巧地钻了进来。格瑞翻书的手没动,抬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凯莉已经习惯他的做派了,也不管他,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端详那人。

“嗯,气色不错,这两天就该醒了。”

打量了两眼躺在床上的金,凯莉直起身,颇为满意地说。格瑞“嗯”了一声表示同意,食指捻起书页一角翻开下页,木质的纸浆相互摩擦,听起来是有些烦躁的杂音。


自从预选赛结束后,金已经昏迷三天了。

紫堂在鬼天盟基地里找了个干净未用的房间,把金安置了进去。他的伤势出乎意料地并不重,紫堂和格瑞用积分请来的大赛医疗师都证实他只是由于极度透支体力导致了昏迷。格瑞表面不置可否,心底着实松了口气,但一颗心还是在半空中将落未落地悬着,不到金醒来那刻仍不能尘埃落定。


“外面挺热闹的,你不出去看看?”

凯莉看金着实没什么需要担心的,视线就有余裕放在格瑞身上,“在这儿呆的都快发霉了吧。”

现在正值大赛休息期,格瑞对外面的热闹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只是淡淡地说:“不去。”

凯莉挑眉,还想说点什么,格瑞瞥了她一眼:“不然我们谈谈石板?”

好吧。凯莉耸了耸肩。是送客的意思。

和其他人相比,凯莉和格瑞打交道已经不少了,这几日对格瑞的脾气也摸清了两三分。看他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凯莉也不多话——她和格瑞本来就没什么可聊的,每天来这儿打卡只是担心金而已——她走到窗边,用手撑着窗沿翻身一跃,落在半空中的星月刃上,顺手揪掉了窗台绿萝一片蔫蔫的黄色叶子。

叶子晃晃悠悠落在书页上,泛黄枯萎的边缘卷起微弱的弧度。


格瑞翻了一页书。

这本书他已经来来回回地看了两天,对内容的印象仍然暧昧不清。书和温热的牛奶一样,在以往都是有助于他心神平和,冷静思考的东西。现在方块字密密麻麻地浮在纸页上,落在眼中却异常艰涩难懂。

他叹了口气,合上了书,把金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被窝外的手塞了回去。


幸好创世神慈悲地在预选赛结束后留出了一段休息期,金才能这么悠闲而不自知地消磨时光——格瑞姑且相信了医生和紫堂的话,当他是在用睡觉调养生息。

这时候金倒挺乖的,没有以前睡觉踹被打滚的不良习惯了。格瑞保有战斗者的习惯,睡眠浅而短。幼年同住时,他总是半夜惊觉坐起,转头一看,不过是金在睡梦中耀武扬威,结结实实地踹了他一脚。深眠被骤然打断,无论耐性多好的人都会暴躁,尤其始作俑者睡得犹自香甜。格瑞看不过,锤了一拳金的头,然后一卷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晨金摸摸脑袋对格瑞说自己做了个梦。

什么梦,格瑞不咸不淡地问。

我梦到格瑞你陪我玩了!好像仅仅回忆起那个梦就足够让他开心似的,金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去南边的向日葵田里采葵花籽,然后有个东西咣地砸到了我的头,我回头一看,是向日葵之王,他特别凶,说我们采得太多破坏了环境。

……都什么跟什么。

向日葵之王垂下眼睛,错开金的视线。他端起手边的牛奶,喝了一口。


现在金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儿,阖上双眼后看着也不那么精力旺盛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样子其实更得格瑞的心——他可是连滋养武器都下意识地选择了冷冽寂静的寒冰湖。

可格瑞就是心情不好,连带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看着都教人厌烦。

鬼天盟选址时充分考虑到气候问题,在春夏秋冬皆有的大赛场地中挑了个四季常青的空间。格瑞觉得偶尔让金晒晒太阳也不错,就没有起身拉上窗帘。

斑驳的树影落在皮肤上,像因为日子久远几近愈合的伤疤。金阖上的眼睛下有一层浅浅的乌青色,四肢擦伤无数,在这几天的静养中愈合成轻微的红痕,可见他在和鬼狐的一战中也吃了不少苦头。

格瑞不愿意思考金是怎么打败了连他都无可奈何的百人之力,但他隐约知道答案。


毕竟是他把金背到这儿来的。


预选赛结束时,格瑞扒着坑洞边缘勉强站起身。他的脑袋像从内部骨裂了般钻心的疼,眼前一阵阵发黑,直觉得天旋地转就要再晕倒过去。丹尼尔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上空缓缓回荡,格瑞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勉强猜个大概。

“我还活着”“预选赛结束了”“谁打败了鬼狐”几个念头在脑海里转来转去,最后齐齐变成一句。

——金呢?

格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双眼,直至视野里清晰地勾画出每一束光柱。

星海倒转,银河逆流。天际的云霞被初升的朝阳映成虚无缥缈的淡紫色。无数生命悄然流逝,饶是格瑞也不会无动于衷,心里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

但也就止于此了。

他收回视线,在不甚清晰的视野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从小时候开始,格瑞就擅长克制自己的情感,毕竟他选择的那条道路,一个金已是极限,再也容不下任何差错。好在金所在的位置离格瑞不远,他很轻易地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小孩。没有严重外伤,金的表情平静而祥和,好像只是沉沉地睡着了。

没人知道短短一刹那他心里闪过多少千回百转。

格瑞拖着伤体霎时就要冲上去,转身时视线掠过一道金色光束,他一怔,继而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复杂表情,心里却仿佛大石落地只有安心。

还好……还活着。


刚碰触到金的时候,格瑞有种空气噼啪爆裂的错觉。金周身还缭绕着少许黑色余韵,颜色黯淡无光却尖锐炫目,仿佛视线一旦触及便会被燃烧殆尽。

幸好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随后金就和普通的15岁少年一样伏在他肩头沉沉睡去了。他的胳膊和腿环在格瑞身上,随着迈步有节奏地晃动。金的体重在正常范围内,以往格瑞手拎肩扛都不在话下,可此时他浑身疼得恍若被生生撕裂,每走一步都流出一身冷汗。

“金。”格瑞轻轻地出声叫他。

金自然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和着湿气拂在格瑞的脖颈后方。这种寂静让格瑞很不习惯。他蹲下身,双手把金往上托,想让他不要从背上滑下来。

温热粘稠的液体随着动作愈发溢出,浸透了格瑞的发带,糊得右眼几乎睁不开。天将明时潮湿阴冷的空气混合着甜腥味掠过鼻尖,是他闻惯了的血的味道。

沉甸甸钝痛的身体,前胸贴后背的亲昵,节奏性起伏的高度,漫长至看不见终点的路途,还有除了呼吸声以外无边无尽的沉默。

格瑞每走一步,就觉得这场景更似曾相识一点。


时间倒转回溯,顺着细细密密的线条攀回他们都不知世事的明快岁月。冥冥黑夜里潮湿的冷寂融成烁金光点,绵密的阳光棉花糖一样轻柔地落在背上。他的神经被日光晒得昏昏欲睡,伤处的疼痛也显得沉滞模糊,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少年的声音是如在梦中的朦胧模糊,却又是清亮的,两个字一声声叠着,翻来覆去地轻轻叫他。


啊……是那时候啊。格瑞在心底轻轻地想。


>>


"格瑞格瑞!"


风混着青草香气,把少年清亮的声音送入耳中。

温热的阳光晒得他脑袋发沉,格瑞勉勉强强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背在背上。他浑身疼痛难忍,倦怠得不想说话,只抬了根手指轻轻在金胸前敲了下表示听见了。少年也不在意,他停下来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让格瑞在他背上呆的更稳,然后大步向前。

“别着急啊格瑞,”金语气轻快地安慰他,“很快就到家啦。”

格瑞含混地咕哝了一声,像是重复了一遍金话里那个含义温暖的单字,然后就趴在他背上睡去了。痛楚依稀给感知打开了一个缺口,浑浑噩噩间,他还能闻到少年身上温暖干燥的气息,能听到缠绕着骄阳似火的声声蝉鸣,也能察觉到金走得其实不很平稳。

大约是背着他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金的呼吸有点粗,脚步虚浮,时不时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两人皮肤相贴的地方黏着细密温热的汗水,顺着胸口一直烫到格瑞心里。


修行一途艰深辛苦,受伤是家常便饭,遍体鳞伤至昏迷不醒也不罕见。

尤其格瑞对修炼的态度几乎可以用疯狂形容。最初,他没日没夜地泡在魔兽群和剑术里,常常拄着剑浑身浴血地出现在山谷口,眼神凌厉宛如恶鬼。后来复仇的火焰从他眼中渐渐淡去,褪换成灰烬下奋力生长的嫩芽式坚韧。格瑞开始明白合理训练的重要性,但饶是他尽力克制,受伤也未曾见少,一年里仍要有个三四次人事不省。

一开始把他从矿山深处捞回来的是秋——直至今日格瑞都不明白秋怎么总能路过他修炼的地方。秋参加凹凸大赛之后,金自然而然地接过这个任务,方式比秋更为简单直接——他生拉硬拽地逼迫格瑞和他同住,这样格瑞久未归家的时候他就会察觉到不对。

格瑞还记得秋第一次带他回来时,他被金惊天动地的哭声吵醒的事,于是勉强同意了这个提案。

那时候金还太小,背不动也拽不动他,只能蹲在旁边等他醒来。后来金渐渐地长大了,他像柳树抽条一样迅速拔高。再碰到这种事,金就用背的把他带回来。格瑞浑浑噩噩中也有少许印象,一开始金还走不稳,偶尔撑不住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直教他再一次痛得粉身碎骨。后来金逐渐熟练了,四肢也随着年龄增长变得结实有力,格瑞可以稳稳地趴在他的背上。

他清醒的时候绝不会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原因错综复杂又一言难尽,拎出其中最让他感到古怪的一条,大概就是角色互换的滑稽感。

作为较为年长的一方,格瑞自认是两人中负责呵护的那边。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习惯。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他操心,关键时刻金的身前绝对少不了格瑞。仿佛兄长对弟弟的挂念和看护,其中又掺杂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感情。


——可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预选赛结束,格瑞背着金回来的时候,金也是那样乖巧安稳地趴在他的背上。格瑞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又觉得这似曾相识荒谬得可笑。

即便受了伤,十七岁的自己背着十五岁的金尚且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谁又知道那段日子里,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只身一人背着他走过漫长的路途。


最开始金是会哭会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哭声里有孩子特有的恣意妄然。金大概是觉得哭一哭,格瑞就会像同意他其他的任性要求一样,老老实实地不再受伤。但有些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后来金就只是撒娇一样抱怨两句,再后来连撒娇都没有了。每次他醒来,金就“格瑞饿不饿渴不渴没事吧”地嚷得他头痛,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他要是点点头,金就一溜烟跑到楼下厨房端一杯温热的牛奶,再蹬蹬蹬跑上楼,笑眯眯地看着他喝下去。

格瑞只觉得金是习惯了,就像他习惯身上总带着噬骨的疼痛一样。

他甚至有点依赖这种有人善后的感觉。原本还顾忌斗得过火横尸野外,现下没了后顾之忧,他在修炼时就变本加厉地挑战身体极限。

他有要做的事情,他知道那有多么重要,所以他不放过哪怕一丝变强的可能。


窗外的蝉踩着春末夏初的时节微弱地叫了一声。

格瑞伸手碰了碰金脸上一道浅浅的血痕。这道痕迹不是利器所致,更像徒手斗殴时被什么不小心划伤的,因为不深,经过几天的静养逐渐结痂愈合。

这些不大不小的伤痕,并上金紧闭着的苍白嘴唇,和眼窝一圈厚重的淤青,犹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他封闭又固执的心上。


原来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扛起收好,留一个英雄式的鲜血淋漓的背影,就叫妥帖照顾。


格瑞看着躺在床上的金。他想,这种事情,他大概无论多少次也没办法习惯。

自己尚且如此,格瑞难以想象金十几次看着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感觉。


那时候你是什么样的的心情呢。

是和我现在一样的心情吗。


>>


金站在一片深暗黏腻的混沌之中。

四周是泼墨一般的漆黑,视野内黯淡无光。但很不可思议的,金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样貌和面前一团模糊失真的混沌人影。

他们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相对而立。


“我又借用你的力量了。”

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种细微的沮丧和几不可察的不甘。

那团黑影颤动了一下,他周圌身不规则运动的黑色墨点跳了跳,像蝴蝶扑扇着翅膀,散发出极细微的柔和波动。

金觉得黑影应该是说了什么,但他听不到。两个人仿佛隔着世界线,一道透明的壁障将他们彻底横亘开。对方的声音传递到这边,只余一滴模糊暧昧的情绪,水珠似的氤氲在空中。

不过金还是听懂了。他的眼睛眨了眨,里面盛满了真挚而纯粹的光。

“我不是讨厌你的力量。”像怕对方难过似的,他慌忙解释道。

“我只是想用这双手……我自己的手。”金轻轻攥了下拳头,“——去保护别人。”

像老式电视的雪花屏幕一样,嘈杂的黑白色块在黑影身上交替着闪了闪。

这次金能更清晰地读出他的情绪了。

——你说的别人,是格瑞吗?

“是的啊!就是格瑞!”金咧嘴一笑,灰暗的情绪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消失无踪,“格瑞真的特——别好!我好想让你也见见他!”

黑影又说了句什么,金侧耳听了一会儿,认真地点点头。

“嗯,我现在还是不够强。必要的时候我会用你的力量的。”

然后他露出一个坦荡的金式笑容,灿灿然恍若明日朝晖,没有掺杂一丝杂色。

“毕竟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嘛。”


……

……


金慢慢睁开眼睛,床边一人在窗外云卷云舒的暮色天光下隐匿成墨色的剪影。他刚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有点晕晕乎乎的,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谁。

“格瑞?”

墨色的剪影小幅度地动了动:“金,你醒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金觉得格瑞的声音有种不同以往的低沉暗哑。回忆起失去意识前对方受了很重的伤,他单手撑床想要霍地坐起来:“你没事吧?”

格瑞伸手不轻不重地压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慢慢起身:“我没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还好吧!就是有点饿。”

金慢慢坐起来,格瑞替他把枕头竖立在床头作靠背用。金调整了下姿势,板板正正地靠在枕头上坐好,像个等待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子。


他有点心虚。

即便对那团黑影讲得多么信誓旦旦,金也无法忽略那场惨烈的战斗一定程度上要归结与他的事实。从结果上看,鬼狐是被他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但在这过程中受到了多少损伤自不必说,他打败鬼狐的途径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来讲——格瑞没有直接表达过,但金知道他希望自己不要动用这份力量。

……况且还搞成这幅样子。

金抬了抬没什么力气的手指,表情纠结成皱巴巴的一团。

平常看不出来,实际上金是有点怕格瑞生气的。格瑞虽然一副很冷淡的样子,脾气却异乎寻常地好,怎么闹也不过淡淡的一句“不行”,因此生气起来就让人印象格外深刻。金至今都记得小时候他不听格瑞劝告,冬天跑到湖上抓鱼最后摔进冰窟窿里的时候,无论怎么撒娇打滚格瑞都冷着脸不理他的样子。


“吃什么?”格瑞说。

“嗯?”金还沉浸在心虚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转头看向床边,他的发小转眼间已经调出积分系统的界面,淡蓝色的光屏在他脸上投下浅浅一层亮色。

现在金能看清格瑞的表情了。或许因为房间内阴影仍浓郁繁盛,他五官的棱角被模糊淡化,相较平日少了几分冷冽。眼睛里映出屏幕方块状的光,如同一潭池水中月亮的倒影,居然显得十分柔和。

“你不是饿了吗,吃什么?”

“哦,肉吧。”金下意识地回答道。因为格瑞的表情,他胆子大了点,伸手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地爬到发小身边,“格瑞,你没生气吗?”


格瑞叹了口气。

他能猜到金心里那些小九九。若是平时他没准真的要板着脸说上两句,但现下他已经明白,自己也是常常做这类傻事的人,没比金高明到哪儿去。且除了加入鬼天盟有欠考虑以外,大部分时候金的行为都挑不出什么错,尤其战斗方面可以说得上是惊艳。

“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做的没什么不对的,我为什么要生气?”

顿了顿,格瑞又道:“下次在保护别人前,先保护好自己。


“知道啦!”发觉他没有生气,金的语调都轻快了几分,“不过这个很难啊。”

“都已经是要保护的人了,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了啊。"

“格瑞也一样吧!如果你受伤了,我就会把你背回来,如果你受伤了,我知道你也会背我回来的!虽然我希望你不要受伤,但是也没办法嘛!”


格瑞一怔。

少年的湛蓝色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漫天星辰,稍稍一动就泛起晶亮剔透的水色。

他还是那样傻乎乎地笑着,但这一刻格瑞发现,金其实比谁都要明白。

……是啊,他们是一样的啊。

饶是以自制力见长的格瑞也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持分寸和冷静来珍惜生命。冷静这种东西,总要置身事外才能保持,假若有人动到他心底最珍惜最温柔的部分,他约莫也要像个不知事的少年一样,热血上头做出些逻辑利益上都有欠考虑的事情来。

——而且这种事发生的已经不少了。

这当然会让留下来的那个人有点难过,不过也算不上极严重的错误。哪个少年没有觉得英雄主义式牺牲很酷很帅的时候呢?但当他们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就只是一味地想着要守护的那个人,顾不上酷炫和帅气了。况且那些有欠考虑的做法,通常都最能横冲直撞地抵达终点——一如现在想要保护他的金和小时候想要变得更强的格瑞。

格瑞觉得纠结保护者还是被保护者的自己有点可笑。

这么多年,无论外人看上去如何,他们一直是互相扶持着走下来的。金负责热血跳脱,他负责冷静刹车,但也不乏角色调转的时候。两人给予对方的帮助和包容方式大相径庭,谁也说不出哪个人付出得更多一点。他们都是那类人,会把别人给予的温柔暗暗记下,再变本加厉地回报回去,几个回合下来发现彼此已经死死地纠缠在对方的生命里。


不知道为什么,格瑞有点想笑,于是他就笑了。

笑容很浅,但在格瑞脸上也是鲜见的,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像一颗扔进水潭的石子,使他周身的氛围立刻柔和起来。

能让他笑的人不多,全世界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人,金绝对是其中战绩最卓越的一个。这个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特殊的家伙正坐在涂满黄昏暮色的房间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你笑什么”四个字分明写在其中。


格瑞心情很好:“白痴。”

“我才不是白痴呢!”金抗议道。


>>


算了,格瑞想,那些一点都不重要。

只要是和这个家伙在一起,无论付出还是接受,保护还是被保护,他都心甘情愿。


>>


“尊敬的参赛者您好,系统检测到您5分钟内未进行操作,请问是否登出系统?”

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响起,金凑过来,把下巴搭在格瑞的肩膀上。

“饿死啦,我们吃什么啊?”

格瑞的视线移回屏幕:“这个怎么样?”

“这么多积分,好贵啊!”

“我来付。”

“哇——格瑞——”

“别抱我。”

“诶诶诶等等上一页那个看起来也很好吃啊。”

“只能选一个。”

“格瑞——”

“……随你了。”

“嘿嘿,格瑞最好啦!”

“笨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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